文/怀素

在纽芬兰，住在鹿湖（Deer Lake）小镇的最后一天，我们依然开车闲逛。在半路上偶遇了一片野草莓地。立刻下车采摘。

这里的野草莓比平日在超市里看到的要小得多，却有浓郁的味道。也许这片地已经被人采摘过，我们能够摘到的只是指甲盖大小的，而且多藏匿在宽大的绿叶之下。我们蹲在地上拨开绿叶才能找到野草莓。又因为小，随时找到，随时就送进口中。如果发现一处多的，我们就会惊叹，欢喜不已。

在不远处，我看到一个当地的女孩，她穿着连衣裙，领口和肩都有复杂的缀饰，她戴着草帽，蹲在草莓地上，风吹过来，吹低了草莓叶子，也吹得她的身影一起一伏，那粉白色灯笼袖的背影，散发出青春的气息，让我想起《德伯家的苔丝》，想起苔丝唇边的草莓，和她玫瑰花般的美丽容颜。

我不禁想起苔丝的不幸命运，同时感叹哈代的妙笔。旅行的过程，时时提醒我从前读书时的遗漏和理解上的浅显。所有写作都植根在时代地域风俗之上。我们看到那样相似的风俗画，就会理解那样的故事。读书与旅游，就是两厢印证的关系，万卷书和万里路，相互丰富而相互补充，也是一个消化和容纳的过程。

黄昏时分，我们在鹿湖小镇里闲逛，看他们的二战纪念碑，看碑顶上那头昂首挺胸的野鹿。从整齐的草坪前走过，看到挂着白纱窗帘的人家门前古老的雕像。来来往往的人们衣着整洁，女人们的脸庞清秀端庄，孩子活泼可爱。据说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来自爱尔兰，从此地去爱尔兰只需五个小时，无需转机。可以想象，他们从大洋的彼岸来到这里，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园。其中必然经历过种种艰难和努力，这种远离家乡，白手起家，建立新大陆的精神，是每一个移民必经之路，而在若干年之后，也成为我们的骄傲。加拿大，这块新大陆上的新主人，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和自豪感，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移民生活是对大自然展示人类的力量的过程，也是建立新文化的过程。正如英国作家吉普林在加拿大游记中所写，他为这些加拿大人创立家园的勇气感到骄傲。

鹿湖小镇依山傍海。沿着街道，我们不知不觉登上了山顶，在诺大的水泥广场上可以鸟瞰山下的海边，这里仿佛离云很近，离天空很近，风在这里好像是有形的，伸开手就能感到风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夕阳很热烈的照着山顶上，在一瞬间，仿佛有了热带的温度。

我们三三两两的交谈着一些往事，或者来到加拿大之后的谋生之术，我们像家人一样分享移民之后的生活，国内的亲人。落地时的艰辛，对新世界的种种憧憬。就像任何一个悠闲的夏日黄昏，就像漫步在一个我们熟悉的土地上。而事实上，这个黄昏虽然像每个黄昏一样转瞬即逝，但它所具有的远在天涯寻找乐园那样一种意义，却一直记在我心中。

在最初的移民的艰辛与动荡之中，是不是有一种束缚，影响了我们对身边风景的欣赏和陶醉？我想起耸立在美国东海岸的移民纪念碑，碑文上说，所有的移民者，都是勇敢的人，他们离开家乡，来到陌生之地，寻求新的梦想，开辟新的生活。而我们的未来，又会展示怎样的诗歌和远方？我对此不禁有许多向往。

回到小镇，看到海边支起一些帐篷，才知道今天是当地的草莓节。吃饭的时候听到砰砰的巨响，忙忙的跑到前厅去看，原来是漫天的烟火，我们慌忙拍照，照出来的却远没有实景动人心魄，后来干脆放弃了照相机，都跑出去坐在门前的木头台阶上。

我们望着远处的海，绽放的焰火，洁白的帐篷，空气中吹来淡淡的烟火味道，好像是一个盛大的庆典。海边的夜风，清爽而又温柔，不急不缓地撩起人们的头发。我们安静地望着层层叠叠的烟火，随着它的盛开，绽放，消失，洇灭而惊呼和感叹。有的小伙伴干脆就半躺在台阶上，仰面望着天空，那时刻天上没有星辰，只有璀璨的烟火，花开花落。

那是在鹿湖小镇最后一个夜晚，那一场意料之外的璀璨焰火让我们深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