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种族歧视

一篇文章写出来，只要表达了自我的观点，总会有人欣赏，有人反对；有人理解，有人误读。人们置身的角度，个人经历的不同，处境的差异都会导致人们对一个事情产生不同的看法。我没有想到《在加拿大，你感到了种族歧视吗？》出来后会引起这样大的争论。报纸出来的当晚，有7个电话表示赞同，接着，网上出现反对的或不同的意见，这些都很正常。说明这是一个敏感问题。对我来说，文章只是一篇率性而写的随笔，谈不上引经据典，严密求证，仅仅想表达不同看法而已。如果文章有的句子伤害了朋友友情，我愿在此慎重道歉，本人绝无恶意，仅是率性而已。

问题还是可以接着探讨。一个置身自然光下的苹果，总有一面处于阴影下，另一面面对阳光。面对加拿大社会，我们应该看到两个方面。

事实上，我并没有否认种族歧视的存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歧视，有不同种族的地方就有因为不了解和不同语言、风俗、信仰而产生的种族隔阂和偏见。我自己在纪实中也多次写到过某些个人种族歧视的行径。当今世界各民族大的趋势是融合，但是，有关种族歧视的言论和行为并不鲜见。比如，不久前，英国的足球教练和评论人罗恩-阿特金森发表种族歧视言论，阿特金森的话刺伤了每个中国人的心灵，他说“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中国会有人口问题，他们本来有最好的避孕方法——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丑的”。 阿特金森的言论一出, 立刻引起了来自上至政府官员, 新闻媒体, 下至社会各届, 以及世界华人的共愤和齐声谴责。应该说，当今的世界比较起几十年前已经进步文明多了，任何公开的种族歧视的言论和行径都会受到严厉的谴责。

作为一个多民族的移民国家，加拿大肯定存在不同形式的种族歧视问题，这是社会现实，也是不可能完全杜绝的。歧视是一种心理行为，在同一民族不同层次地位的人中都存在，更何况在不同种族的人之间。我们可以反对种族歧视，但是，我们很难消除种族歧视。一个中国人当老板，他可能更愿意雇佣中国人，一个英国人当老板他肯定会在一个英国人和一个中国人之间选择英国人。宽泛说是个人喜好，没有交流障碍，严厉说会认为是种族歧视。种族歧视是个大而无当的意识形态的问题，宽泛而普遍；同时，种族歧视又是一个细微而敏感的心理问题，隐蔽而难以捉摸。我个人认为华人种族歧视心理本身就很强，很多人潜意识中将白人分为一等，黄种人二等，印巴人和黑人最低。举个例子，中国人与白人通婚的不少，但是，中国女人嫁给黑人或是中国男人娶了黑人的例子我还没有碰到。对于别的种族怀有偏见和歧视是每个种族都有的。我认识的一位老移民坚决不让在当地长大的女儿与白种人恋爱，规定只能找中国人，否则断绝关系，理由是白种男人不爱家庭，不忠诚。你不觉得这也是偏见和歧视吗？

上一篇文章我主要表达的是观点是：不要夸大加拿大的种族歧视问题，不要在种族歧视问题上带太多偏激情绪，更不能用“犹太人的昨天就是我们华人的明天！”这样的句子来呼吁华人反抗种族歧视。这个句子潜在地将华人与当年法西斯铁蹄下的犹太人作了类比。无论是歧视主体还是客体都没有可比性。加拿大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多元文化共存的自由民主的国家，而当年的德国是纳粹统治下专制的军国主义国家，历史不可能重演，加拿大法律也严厉禁止种族歧视；加拿大很难找出一个统一意识形态的主流民族，相对印第安人，白种人本身也是外来民族，而且混合着各个不同地域的种族，法国人、英国人、俄罗斯人、意大利人等等，而当年德国，以纯种雅利安人为主的日耳曼民族掌握了这个国家的所有权利，对于别的民族尤其是犹太人采取了残酷的种族灭绝政策；加拿大地大物博，资源丰富，最缺的是人口，她以宽大的胸怀接纳来自世界各国的移民，而德国和日本这样历史上军国主义思想猖獗的国家国土大都狭小，民族主义思想膨胀，侵略和杀戮别的国家和民族成为了他们转移国内资源危机和政治危机的最佳捷径；从被歧视民族来看，今天的加拿大华人移民享有这个国家公民所有的权利，是加拿大多民族中的一分子，受加拿大法律的保护，国家总督也是华人，而且，华人有日益强大的祖国作为坚强的后盾，而当年的犹太人没有自己的国土，散居在以波兰为主的欧洲各国，没有依托，没有后盾。凡此历史现实种种因素，可以说“犹太人的昨天就是我们华人的明天！”是夸大偏激危言耸听。

“当地社会和移民社会”是“两种社会文化宇宙观念的对峙和排斥”。我认为当地社会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当地社会的组成也是斑驳复杂的，当地人既包含了同样是少数民族的法裔，也有英裔，和其他早年来到加拿大的其他有色族裔；当地人既有主流社会的政府官员、商人、白领，也有那些懒惰的专门领用政府福利的底层人士和为数不在少数的蓝领工人。他们是不关心意识形态领域问题的群体，因此，用“当地人”这样一个含混的概念来作为和移民对峙的群体是不能说服人的。可以说，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加拿大没有当年法西斯存在的土壤，更没有法西斯主义生长的环境，从法律、舆论和国际社会的督促方方面面都遏制了从一个整体上歧视某一个民族的种族歧视的存在。这一点何先生已经在《反对种族歧视是每个华人的责任》中列举得很充分了。

谈到华人在加拿大的境遇问题，我有以下想法，一棵长成的大树，移植它处，如果不精心呵护，长势肯定大不如从前；移民，就像移植树木一样，最开始都有水土不服的问题。正如汪先生说的，“自己在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都没有主裔的优势”。但是，作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加拿大政府为移民提供的很多帮助移民融入的措施是非常周到和细致的，我们入境时，每个人都有一本“欢迎来到加拿大”的小册子，谈到了加拿大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买月票、租房子这样的细节；语言，开办了免费的语言班，魁省学习语言有补贴；各种学院，技校可以挑选申请，读书有无息贷款和补贴，接受移民读书的学校每年一个学生有上万的补贴；一落地就享受免费医疗，孩子教育也全部免费。谈到工作，我不认为我们应该马上都拥有国内一样的工作和职位。我们在国内积累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在加拿大我们有积累吗？而且，我们还有语言、思维的问题。我在国内大学教书，在这里连到幼儿园当阿姨的资格都没有，我并没有觉得不公平。我法语一个词都不懂，能当吗？我们既然选择了移民，我们就应该有勇气重新开始调整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的定位，抛弃国内原有的一些行业歧视和偏见，一切从头开始。在加拿大当一个电工收入并不低于一个工程师，只是听起来不好听。我们要的是实在的生活，为什么要去追求那些虚荣的称谓呢？

“作为第一代移民，我们这些精神上和身体上遭到流放的人。”我不认同这样的说法。流放是一种被动行为，是一种被驱逐，被强迫离开故土。我们不是，我们是在世界一体化的语境下主动选择自己人生的积极的人，我们是精神向上主动的人，我们选择了移民，或多或少从不同方面对于过去的生活或是社会体制存在不满和看法。我们不应该用一种被流放的心态面对加拿大社会，我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们要主动地学习，理解、沟通，很快融入新的国家。

谈到华人行业平均收入低于当地人水平，我没有太多了解。但是，就是在中国，上海当地人的收入普遍高于外来人群体的收入。这是不公平，但是牵涉到太多方面问题，也不能全用种族歧视来解释。至于魁省移民局长说：因为种族歧视，有色人种第二代第三代移民失业率高出当地人两倍。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有切实调查数据做佐证，但是，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不就是说，肤色就是我们的原罪和我们的宿命，不但我们要遭受不平等待遇，甚至我们的后代也不会因为个人的努力而改变他的人生。那么我们的移民选择确实是一次自我放逐。

我个人对这个移民局长的说法表示怀疑，也不排除作为这一部门的部长为争取对于少数民族的重视而做的推测。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作为西方发达的工业大国，加拿大的人才机制是完善的，并不是任人唯肤的。我还是认为“只要你有才华，加拿大绝不会因为你是华人而埋没你。”我接触的华人不少在大公司任要职，年薪10多万；上周末，我到蒙特利尔一小时车程的一个小镇上参观了一位华人的HOTEL，在滑雪场和高尔夫球场旁，白雪掩隐着绿瓦回廊，价值200多万加币的建筑美仑美奂。主人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农民的儿子，两手空空出国。可是，在加拿大，靠个人奋斗，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他雇佣的全是当地白人，二十几个，对他毕恭毕敬，试问，谁还会因为他是中国人，是中国农民的儿子而歧视他呢？别的有色族裔我不了解，但是，华人因为重视教育，孩子普遍都接受了高等教育，最近，几个早年来加拿大的移民的孩子相继被哈佛、耶鲁等世界名校录取，你难道会认为因为肤色，他们的前程会低于那些没有读书或是进入大学的白人的孩子吗？我没有做过也不可能做统计，但是，就我接触的范围来说，如果按照人口基数，华人孩子就业的层次和数量至少不会低于当地白种人孩子。在科技、教育界、实业界杰出华人的身影并不鲜见。而那些初中高中就早恋，泡酒吧，生孩子的多是当地人的孩子，你很难想像，他们成年后能干什么体面的工作。地铁口讨钱的乞丐也几乎都是白人。
华人确实很少政治上的领袖，我们也确实需要有志于改善华人现状，致力于提高华人地位的华人政治家。我相信，今天华人大规模移民加拿大，十多年后，我们的后代肯定会出现优秀的政治家。但是，在重视个人奋斗的北美，个人的努力也是至关重要的。反对种族歧视要从我们自己开始，自尊、自爱、文明，以积极的心态理解融入社会，这是我们都能做到的。（欢迎朋友们争论探讨！）